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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写作学科青年学者访谈|王用源:从实践中来,到实践中去

2024-11-04

编者按:为彰显新时代新一辈学者在写作学科领域新作为和新担当,“大写作空间”依托国家社科基金社团资助项目“当前全国中文写作课调查研究”,发起“中国写作学科青年学者访谈”,以增强青年学者的学科认同,扩大写作学科的社会影响力。葡京娱乐城(中文)官方网站 王用源老师接受采访,讲述了沟通写作教学的经历。





从实践中来,到实践中去




01

您是因为什么机缘走上写作学科道路的?

目前,我在天津大学开设应用写作技能与规范、公文写作、沟通与写作之类的课程,能从事写作的教学与研究,源于自身的求学经历和对人才培养的认识。


高中时,我是一名理科生,一提到写作文就头疼。高考录取时,我被调剂到天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(首届)。大学班主任在第一次班会上说,中文系学生未来立足于社会需要培养“能说会写”的能力,不善言辞、不善写作的我对未来感到迷茫。经历了大学一年的心理斗争,我放平心态,“既来之则安之”。在大学期间,有意识地培养自己能说会写的能力,加入了葡京娱乐城 的学生院报《吟风》编辑部,后来担任院报主编。本科毕业时,我参加了选调生、公务员考试,考上了选调生,同时也考上了研究生,后来选择继续读研,成为本校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首届硕士研究生。


研究生毕业后,我留校从事辅导员工作,当时葡京娱乐城 有中文系、英语系、法学系的本科生和研究生。我每年负责葡京娱乐城 学生的日常工作和就业工作,不少文科生选择考公务员、考选调生等,他们都需要面临各类笔试和面试,那时候我就意识到应用写作对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在工作中,有各种各样的材料要写,因为我是学中文的,领导时不时也安排给我一些写作任务,本科期间学的那点写作知识完全不够用,逼着自己开始自学各类文书的写作。


后来,我继续攻读了比较语言学专业的博士学位,从辅导员岗位转入科研教学系列。在规划之后的课程建设时,我深感“能说会写”对人才培养的重要性,正如1981年8月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与《写作》杂志编辑人员谈话时曾说:“大学毕业生不一定要能写小说、诗歌,但是一定要能写工作和生活中实用的文章,而且非写得既通顺又扎实不可。”于是从2011年起,我先后面向中文系学生和全校本科生开设“语言交际艺术”“公文写作”“中文沟通与写作”“语言表达技能培养”等课程,为了讲好这些课程,促使我投入很大的精力研究写作与沟通。


02

您自身学习和研究写作学科的经历如何?

在中文系本科阶段的学习中,我学习了基础写作类课程,当时没有老师开设公文写作类课程,也没有跟实际工作结合起来学习,未能将写作知识转化为写作能力。工作后,面临撰写计划、总结、通知、新闻、工作案例、事迹材料,以及各种规章制度类文书的写作任务,为了写好这些材料,我就开始自学,去图书馆阅读应用写作、公文写作类的教材。这些教材往往只介绍不同文种的概念、特点、文章结构、写作要求和注意事项,觉得不解渴,学了还是不会写。于是,我就转变学习方法,“从实践中来,到实践中去”,开始搜集学校、葡京娱乐城 发布或公开的各类材料,把它们当作范例来学习,分析其中的写作要领。


由于我是学语言学的,高中是理科生,习惯从理科角度去看待应用写作。我发现,如果运用理性思维去看待范例和案例,便会发现应用文写作是有章可循的,这个“章”就是写作的“套路”,也可以说是写作的语言表达规律。这些规律需要从众多案例材料中归纳出来,然后学以致用。


以计划类文书和总结类文书为例,我通过分析计划和总结的遣词造句方法便知:计划类文书多使用动宾结构(短语)来表达“做什么,目的是什么”,即任务和措施;总结类文书多使用主谓结构来表达“什么怎么样,成效如何”,总结类文书有时也采用动宾结构来表达工作中采取的相关措施。于是,我总结出撰写计划和总结的一些基本表达模式:

(一)提升……水平,支撑……建设

(二)加快……发展,适应……需求

(三)加强……战略,提高……质效

(四)加大……力度,优化……结构

(前一个动宾结构表达措施,后一个动宾结构表达目的

(五)加大……力度,……继续增强

(六)统筹……发展,……加快形成

(七)开拓……空间,……稳定增长

(八)推进……创新,……繁荣发展

(前一个动宾结构表达措施,后一个主谓结构表达成效


在工作实践中,我觉得从语言学角度去研究应用文的写法很管用,于是我就开始进行更广泛的应用文研究,并将研究成果融入课堂、写入教材。


03

在目前从事的研究领域,您取得了哪些研究成果?

近年来,我主要从事语言学、沟通与写作方面的研究,基于语体语法、韵律语法等理论对语言进行本体研究,然后将语言本体研究的成果与应用写作教学结合起来。


我先后指导硕士生撰写《2014-2018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语言特点研究》《语体视角下公文正式度的计量研究》《依存语法视域下的语体正式度研究》等硕士论文,发表了《语体语法视角下语体正式度的自动测量》《党的十九大报告的词语使用特点》《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数据数字的表述方式》《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状中结构的使用分析》等,都是运用语体语法、韵律语法等理论来研究不同文体,特别是应用文的语言特点,并将研究成果与写作教学相结合,提高教学效果。同时,我申请了天津市和学校的一些教改项目,持续改革应用写作课程的教学内容、教学方法等,发表了《高等院校学生职业交际能力提升途径探析——以口语交际与应用写作类课程为例》《谈计划类文书遣词造句的技巧》《基于语体视角的应用文表达技巧》等教改论文。这些研究让我对应用写作的语言特点和语言表达有了更新的认识。


为了满足更多学生学习应用写作的需求,2017年我开始建设在线课程“应用写作技能与规范”,并于2020年获评首批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。在疫情期间,这门在线课程发挥了很大作用,很多兄弟院校的学生选修这门课并获得学分。


近年来,我又把应用写作教学实践中的心得、对不同文种语言特点的研究成果融入教材,相继编写了《应用文写作技能与规范(慕课版)》《中文沟通与写作》等教材,算是科研反哺教学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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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文沟通与写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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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用文写作技能与规范(慕课版)


04

您在写作学科的主要学术理念和学术观点是什么?

写作学科涉及的领域很广,包括文学创作、应用写作等各种虚构写作和非虚构写作,每类写作都有其自身的特点。目前,我的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应用写作方面。我认为应用写作是一门实用性很强的学科,除了从学理层面进行相关研究外,更重要的是服务社会,满足社会对写作的需求。研究写作,要特别注重文体特征的研究,比如党政机关公文、科技文书、财经文书、商务文书、司法文书等实用文体,它们在语言风格、表达方式和写作技巧上有很大的差异,探究不同文体之间的共性和规律性,有助于提高写作能力。


写出来的材料要得体,这个“体”就含有“语体”的意思。在应用文写作教学和实务中,我们在阅读学生作业或职场文书时,总觉得有些应用文读起来有点别扭,既不像文学作品,又不像应用文。究其原因,可能是在语体方面不得“体”,没有应用文的味道。诗歌有诗歌的味道,散文有散文的味道,应用文也有应用文自己的味道。不同语体的文本需要不同的表达方法,研究、掌握并使用一定的语法手段,可以提高不同文本的得体度。


05

您在写作学科拟研究的方向和课题有哪些?

在创意写作备受关注的当下,写作学科建设离不开研究方向的设置。结合自身的教学、实践经历,目前我主要致力于应用写作方面的研究,拟从以下几个方面加深对应用写作的研究和实践:一是从语言学本体角度出发,进一步考察不同文体、不同文种的语言特点和写作规律;二是结合人工智能,探究人机协作写作的方法和途径,利用AI赋能教学和科研,做到与时俱进;三是加强写作与文化产业的互动,在人才培养中探索写作教学和应用新路径。利用写作学科建设,服务人才培养,培养熟悉人工智能写作软件、符合社会创意产业需求,如广告文案、影视制作、大型新媒体公司、社区创意文化建设等需求的复合型、应用型创意文化产业人才。


06

您认为写作学科哪些问题还未深入展开、需要进一步拓展研究?

2024年1月22日,《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简介及其学位基本要求(试行版)》公布,“中文创意写作”正式入列中国语言文学二级学科,可以招收硕士、博士研究生,学科地位得到承认。我认为,创意写作成为二级学科后,写作学科的理论话语体系亟需建设,从学科的基本概念、基本思想、研究范围等开始,做好写作历史和现状的研究,真正把学科做起来、强起来。在研究领域方面,文学创作研究已经有很好的学科基础,未来还需深入开展人工智能写作研究、跨学科写作研究、国际中文教育写作研究等。同时,我认为还要加强学科学术阵地建设


目前,很多高校已经开始大力建设中文创意写作学科,为了加强创意写作的本土化进程,整体提高中国在创意写作方面的发展水平,加强各高校之间的交流互鉴也是很重要的。


07

从事写作学科研究的过程中,您在阅读、收集资料、撰写论文、投稿发表等方面有什么心得体会?

其实,我从写作学科意义角度进行的研究很少,主要集中在收集和分析资料方面。为了做好应用写作的教学和实践,我会有意识地收集各类应用文,阅读国务院、国务院办公厅制发的一些公文,研究其中的写作技巧和写作规范,有疑问时,再查阅相关期刊论文,看其他学者对某些问题的观点,比如阅读《写作》《应用写作》《秘书之友》等杂志上的文章。在收集和阅读资料的过程中,经常把学习心得记录下来,作为教材编写或教材修订的素材。


08

在写作学科领域对您影响较大的代表性学者有哪些?他(她)们的研究对您的启发是什么?

理论研究层面来说,在写作研究领域对我影响较大的代表性学者是冯胜利先生。他在韵律语法理论和语体语法理论建设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绩,这些理论知识对我开展应用写作的教学和研究很有启发,上文提到的一些研究成果,就是受冯先生的启发开展的相关应用研究。


应用层面来说,我经常阅读一些“笔杆子”出版的著作,他们具有丰富的应用写作实践经验,退休后,把毕生的职场写作经验分享出来,助力职场人士提高写作能力。




09

写作领域的哪些论文、著作或者教材对您影响最大? 

研究角度来说,对我影响比较大的著作是冯胜利先生的《汉语语体语法概论》《汉语韵律诗体学论稿》《汉语教师专业技能指导手册》等,这些著作都是从理论上探讨语言的特点和规律,特别是语体语法理论著作,不仅可以解释应用文为什么要这样写,还可以指导应用文应该怎么写,对我分析、总结不同文种的写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


写作实践方面,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写作经验谈之类的著作,如谢亦森的《大手笔是怎样炼成的》、王群的《品味公文:公文写作大手笔练就之道》等,这些写作谈是集作者几十年的机关写作积累,归纳出丰富而实用的写作实战经验,对我从理论上概括应用写作规律大有帮助。要想提高应用写作能力,阅读一些前辈的写作经验谈是十分必要的。


10

您主要上什么写作课?这些课程的收获是什么?存在的困难是什么?

在天津大学,我面向全校本科生开设选修课“应用写作技能与规范(翻转)”,这门课同时在智慧树平台、尔雅平台面向其他高校开课;面向人文科学大类学生开设“应用写作”必修课;面向社会科学大类学生开设“应用写作与思维训练”必修课;面向未来技术葡京娱乐城 工科学生开设“中文沟通与写作(翻转)”课程,与工科项目式课程“设计与建造”(设计完成智能投递小车)融合教学。



王用源参加混合式教学研讨会


主讲这些课程,教学相长,收获颇多。一是将自己总结的写作规律、写作经验分享给同学们,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;二是通过学生的写作练习,能发现学生写作中存在的共性问题,采用作业互评、教师讲评等方式,提高学生的写作素养和规范意识;三是得到学生的信任和赞誉,看见学生的成长,是对课程最大的肯定。


当然,在写作教学中,也存在一些困难。不同专业的学生对写作课程重要性的认识不一,如何引导学生重视写作、重视语言表达,是提高学生学习兴趣面临的难题。如何把应用写作课程上得生动有趣,不仅需要结合学习生活实际,还需要解决学生在写作方面的痛点。近年来,我在天津大学尝试将写作课与工科项目课结合起来教学,项目课上要完成的课程报告,拿到写作课堂来训练、修改等,这样既完成了项目课的写作任务,又没有额外增加学习负担。项目课教师指导学生从理论、技术方面完成课程任务,项目课上材料的写作任务交由写作老师来教学和指导,一举两得。在与工科课程融合教学的过程中,需要写作老师具备一定的科技文书写作能力,这对任课教师提出了挑战。


11

您在学生培养方面有哪些收获,有什么心得体会?

在以前的本科教育教学审核评估中,有一项要求,就是需要雇主单位对学校毕业生各方面能力进行评价。从毕业生跟踪调查来看,有些用人单位对毕业生的写作能力、沟通表达能力评价相对偏低,这说明大学生的写作能力是一个短板。近十多年来,我开设了应用写作相关课程,助力人才培养,有如下心得体会:


帮助学生树立了应用写作的规范意识。从平时作业、结课论文、毕业论文等材料的写作来看,学生写作的规范程度越来越高。


帮助学生树立了读者意识。文章写得好不好,需要读者来评判。不管是事迹材料、课程作业、学术论文,还是求职简历,学生的读者意识日渐增强。


12

您平时写作习惯是怎样的?除了学术写作外,您还写什么内容?

我在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的同时,还承担一些学生管理、教学管理等工作,工作中需要经常撰写公务文书,深切体会到要开展好管理工作离不开应用写作。可以说,从事应用写作的教学与研究,就是“从实践中来,到实践中去”。


13

您认为怎样才能写成一手好文章?

对这个问题,我更想谈谈如何修改文章。“文章不厌百回改,反复推敲佳句来。”这是古人的写作经验之谈。绝大多数的好文章与其说是写出来的,不如说是改出来的。就应用文的修改来说,我认为还是有一些方法可循的。我们可以从文章的宏观结构、中观结构和微观结构三个层面进行修改。在这里,我只简要谈谈微观结构的修改


文章的主旨和内容都是靠一句一句的话语来表达的,我将文章中句子和词语之间的关系看成文章的微观结构。每一句话的遣词造句都需要符合文体的特点和要求。例如,写散文、写小说,多用具时空的语言表达,会用“着、了、过”等含有时间信息的语素,在动词的选择上也多用单音节动词,让文字表达更生动形象;而写公务文书则多用泛时空的语言表达,少用“着、了、过”等助词,多用双音节动词。比如,大家体会“挖——挖掘”“揭——揭示”“找——寻找”的区别就知道了。


14

在教学和研究之外,您还有什么兴趣和爱好?您是怎样平衡工作和生活的?您如何评价自己现在的工作状态?

目前,除了教学和研究之外,很多精力和时间主要投入到管理工作中,在工作中有一个特殊的“爱好”,就是留意收集各类应用写作素材。看到美文、范例,我就收藏起来;看到不规范的应用文,我就记录下来。


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问题,也是一直“困扰”我的问题。我觉得不是非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,而是在工作中体会生活,在生活中促进工作。我现在的工作状态忙碌而充实,工作需要我去写作,写作实践又能进一步验证我对应用文写作的认识。


15

您对写作学科的学生有什么话要说?

我们的生活、学习和工作都离不开写作,就应用写作来说,我认为写作能力是软实力,格式不规范是硬伤,应多看、多总结、多实践,练就笔力可助力发展。


16

除了前面这些问题,您还想说点什么?请写下来。

只有写,才会写。希望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写作,投身各类写作,用文字讲好生活故事、工作故事。